倪匡's Blog, page 16
March 18, 2022
牛油
吃西餐,愈是名餐廳上菜愈慢。等待之餘,手無聊,肚子又餓,就開始對付麵包和牛油了;但一吃得太飽,主菜反而失色,是最嚴重的問題。
這時只能把麵包當成前菜吃,撕一小塊,塗上牛油,慢慢品嚐牛油的香味。吃不慣牛油的朋友,可以在上面撒一點點的鹽,即刻變為一道下酒菜。飯前的烈酒一喝了,胃口就增大,氣氛也愉快得多。
有些菜一定要用牛油烹調才夠香,像荷蘭或澳洲運到的蘑菇,足足有一塊小牛扒那麼巨大。用一張面紙浸浸水,仔細地擦乾淨備用。這時在平底鑊中下一片牛油,等油冒煙放下蘑菇,雙面各煎數十秒,最後淋上醬油,即刻入碟,用刀叉切片食之,香噴噴,又甜得不能置信,是天下美味。
青口、大蛤蜊,蟶子等都要牛油來炮製,用一個大的深底鍋,放牛油進去,再下蒜茸和西洋芫荽碎爆香,這時把貝類加入,撒鹽,最後淋上白酒(千萬別用加州劣貨),蓋住鍋蓋,雙手把整個鍋拿來在火上翻動,搞至貝殼打開,即成。做法簡單明瞭,吃的人分辨不出是你做的,或是米芝連三星師傅的手勢。
牛油也不一定用在西餐,南洋很多名菜都要用之,像胡椒蟹就非牛油不可。
螃蟹斬件,備用,鑊中把牛油融化,把黑胡椒粉爆一爆,放螃蟹進去,由生炒到熟為止,當今的所謂避風塘炒蟹,是將原料用油炸了才炒的。這麼一炸,甚麼甜味都走光,又乾又癟,有何美味可言?炒螃蟹一定要名副其實地「炒」才行。
最簡單的早餐烤麵包,經過電爐一炮製,就完蛋了。先把炭燒紅,用個鐵籠夾子挾住麵包,在炭上雙面烤之,最後把那片牛油放在麵包上,等它嗞的一聲溶掉,油入麵包之中,再切成六小塊,仔細一塊一塊吃,才算對得起麵包。
最討厭的是馬芝蓮人造牛油了。要吃油就吃油,還扮甚麼大家閨秀!奇怪的是天下人都怕豬油,我是不怕豬油的,用豬油來塗麵包,一定比牛油好吃得多。
March 11, 2022
椰子
南洋椰樹多,生滿椰子,老了就掉下來。說也奇怪,從來沒聽過椰子打穿人家的頭顱。
印度咖喱有它的做法,但星馬人的咖喱,非用椰漿不可。椰漿又怎麼來的?
在一堆堆的老椰子中拿出一個,地上樹起一管鐵枝,把老椰插入,就能剝開椰鬃。取出來的椰子打破它的硬殼,椰水流出。已老,不能喝。把分開兩半連殼的椰子拿到一枝鑿著齒紋齙的鐵片上磨,磨去椰絲,再放進布袋中,大力擠,就擠出椰漿來了。
椰漿用途也廣,做甜品也多數要椰漿,飲料也用它。
把椰肉曬乾,再擠,便見椰油了。製造肥皂不可缺少的原料。
年輕的椰子,就那麼削去頭上的硬皮,鑿個洞,插進一枝吸管,喝清酵甘甜的椰水,最適宜。但是,說甚麼也不夠甜。
真正甜的椰子水,是用一種較小粒的椰子做的。在它的殼剛剛硬,又還沒有老化之前拿到火上燒烤一番,這時候的熱度把椰汁糖化,椰水最甜,香港人稱之為椰皇。
把椰漿拿去煮,再滲入黃顏色的原始砂糖,就變成椰糖了。
印度小販頭上頂著一個大藤籃,拿下來把蓋子打開,裏面是把米粉蒸熟後捲成一卷卷的,比一團雲吞麵還小。在米粉上面撒上點椰糖,手抓著吃,是最佳的早餐之一。
另一種早餐Nasi Lemak也要用椰漿,把椰漿放進米中炊成香噴噴的飯。上面鋪個十幾條炸香的小江魚,再加很甜的蝦米辣椒醬,是天下美味。
由椰樹生產的食品數之不盡,但最精彩還是椰子酒。
印度人爬上樹,用大刀把剛長出來的小椰子削去。供應營養給小椰子的樹汗就滴了出來,一滴滴地掉進一個綁在尖端的陶壺之中,再把酒餅放入,自然發酵後隔日便能拿下來喝。
這時的椰子酒最為清甜。再讓它發酵個一兩天,酒精濃度增加,但變得有點酸,又有種異味,可是喝完之後椰子酒還在你胃中發酵生產酒精,一下子醉人。天下事,再沒有比它更過癮了。
March 4, 2022
筍
古代文人皆愛筍。文字記載甚多,黃山谷寫的一篇《苦筍賦》,書法和內容俱佳。
今人雖非文學家,愛筍的人也頗多,尤其是上海菜,含筍的不少,廣東人對於筍的認識不深,凡是筍都叫冬筍,不管四季,洋人至今還不懂得吃筍,寄予茶與同情。
對於筍的印象,大家都認為帶苦,沒有吃過台灣的一種夏天生長的綠竹筍,那簡直是甜得像梨,沾著沙律醬吃固佳,依足台灣人傳統,點醬油膏,更是天下美味;用豬骨來滾湯,又是另一種吃法。
此筍偶爾在九龍城的「新三陽」可以買到,有些已非台灣產,多數是在福建種的了。
把尖筍醃製成的「篤鮮」,也非常好吃。一小籮一小籮用竹編成來賣。買個一籮,可吃甚久。取它一撮,洗淨後用鹹肉和百結來滾,最好下些豬骨,其湯鮮甜無比,是上海菜中最好吃的一道。
粗大的筍經發酵炮製出的筍乾,帶酸,又有很重的霉味。一般人不敢吃,但愛上後覺得愈臭愈好,還是少不了用肥豬肉來炊。
肥豬肉和筍的結合是完美的,比用梅菜來扣好吃得多。
筍放久了,不單苦味漸增,吃起來滿口是筋,連舌頭也刮傷,一點也不出奇。父母教子女,筍有毒,也是這個印象帶來的吧。反正凡是東西不要吃太多,總無礙。
新鮮的筍,講究早上挖當天吃,擺個一兩天也嫌老。那種鮮味真是引死人,在日本京都的菜市場中,一個大筍賣上一兩百塊港幣是平常事,有機會到竹園裏去嘗試這種筍,是人生一大味覺的體驗。
其他食材一經人工培植,味道就差了,只有筍是例外,春秋戰國時代已有人種筍了,長大的速度是驚人的。一次去竹園,整晚不眠看筍,好像看到大地動蕩,啪啪有聲,第二天早上已有一個個頭冒了出來。
小時看父親種竹,後院有竹林,生筍的季節來到,家父搬塊雲石桌面壓在泥上,結果長出來的筍又扁又平,像一片薄餅,拿去煮了,切開四塊來吃,記憶猶新。
February 25, 2022
蚶
蚶,又叫血蚶。和在日本店裏吃的赤貝是同種,沒那麼大罷了。
上海人覺得最珍資,燙煮後剝開一邊的殼,淋上薑蒜蓉和醋及醬酒,一碟沒幾粒,覺得不便宜。
在南洋這種東西就不覺稀奇。產量多,一斤才一塊錢,但當今怕汚染,已很少人吃。
潮州人最愛吃蚶,做法是這樣的:先把蚶殼黐的泥沖掉,放進一個大鍋中,再燒一壺滾水,倒進鍋裏,用勺子拌幾下,迅速地將水倒掉。殼只開了一條小縫,就那麼剝來吃,殼中的肉還是半生熟、血淋淋。
有時藏有一點點的泥,用殼邊輕輕一撥,就能除去。這時沾醬油、辣椒醬或甜麵醬吃,甚麼都不點,就這麼吃也行。
吳家麗是潮州人,和她一起談到蚶子,她興奮無比,說太愛吃了,剝了一大堆,血從手中滴下,流到臂上轉彎處,這才叫過癮。
正宗的叻沙,上面也加蚶肉的。南洋人炒粿條時一定加蚶,但要在上桌之前才放進鼎中兜一兜,不然過老,蚶肉縮小,就大失原味了。
在香港如果你想吃蚶子,可到九龍城的潮州店鋪「創發」去,他們終年供應,遇不到季節,蚶肉瘦了一點。
越南人也吃蚶,剝開了用鮮紅的辣椒咖喱醬來拌之,非常惹味。在渡船街的「老趙」偶爾也能吃到,美食坊的分店中也有。
廟街的炒田螺店大排檔中也賣蚶,但是大型像赤貝那種,燙熟了吃。通常燙得蚶殼大開,肉乾癟癟地,沒潮州人的血蚶那麼好吃。
新加坡賣魷魚蕹菜的攤中也有蚶子,把泡開的魷魚、通心菜和蚶在滾水中燙一燙,再淋沙茶醬和加點甜醬,特別美味,有時也燙點米粉,被麵醬染得紅紅地。
不過吃蚶子的最高境界在於烤,兩人對酌,中間放一個煲功夫茶的小紅泥炭爐,上面鋪一層破瓦,蚶子洗乾淨後選肥大的放在瓦上, 一邊喝酒一邊聊天,等蚶殼波的一聲張開,就你一粒我一粒用來送酒。優雅至極,喝至天明,人生一大樂事。
February 18, 2022
山珍
我們日常吃的蔬菜,從前也應該是野生的,故日本人叫疏菜為野菜。近年來大家吃厭了芥藍菜心等等普通的蔬菜,開始尋找些新花樣,就是所謂的「山珍」。野味我不贊成吃,山珍倒是不會絕種的,大可嘗試。
國內當今最流行的是吃「蕨菜」,此種山珍分佈在世界各地,洋人不會吃。如果我們把大陸的吃光了 ,也可以儘管輸入。
「蕨菜」的柄呈紫顏色,新鮮的炒來帶苦,曬乾了再浸水還原就能消除。它含有破壞維他命B1的酵素,又有致癌的物質,還是曬乾來吃為妙。又有傳說是可以壓抑性慾,所以很適合和尚吃。
像在侏羅紀時代已經存在的羊齒植物的「草蘇鐵」,頭上有捲起來的小葉,原來也可以吃的。
這種山珍沒有「蕨菜」的苦澀味,也不含有害物質,非常鮮美可口,但不能生吃,生吃味道還是古古怪怪,用滾水燙它一燙,上面撒些木魚屑或加點肉鬆,再淋點生抽,是非常特別的山珍,你爬山時看到可以採點回來煮來吃,別擔心,不會像 菇菌那麼毒死人。
有種芽部像「鬼爪螺」的山珍,叫楤,沾點麵粉後炸出來吃,苦苦啲,但有獨特的香味。日本人最愛吃了,叫為Tara No Me,你去高級的天婦羅店就能看到,它的莖有刺,根部可以煎成醫治糖尿病的藥。
洋人吃山珍,除了最珍貴的黑菌香菌之外,就只有朝鮮薊Artichoke 了。朝鮮薊又叫菊竽,由塊莖組成,一一片包起來,成為球狀,煮熟之後拆開,吃最嫩的塊底部分,塊頭很硬,不能吃。西班牙人還喜歡把它烤了,浸在橄欖油中吃。我們東方人到底吃不慣,不覺得是甚麼山珍。
薑荷,又叫蘘荷,吃剛剛從泥土中長出來的芽,像一粒長形的橄欖,尖端綠色,身粉紅,非常漂亮。吃起來味道特別,又不像薑,沒有其他植物可以比較,這就是吃山珍的好處,是你從未嘗試過的味覺,人生又多了一個體驗,何樂而不為呢?
February 11, 2022
八爪魚
不吃八爪魚的地方,皆因不會烹調。
中國、日本、韓國和地中海諸國的人,都愛吃八爪魚。
小時看科幻小說,出現一隻大八爪魚把船也拖沉,我就想著要是煮來吃,是怎麼的一個味道?
香港菜市場中偶爾見到游水的,覺得很便宜,當地人多不去碰。印象中,八瓜魚是咬起來像橡皮膠一樣。
軟硬出在怎麼炮製:先用一個大鍋,放進八爪魚,撒大量的鹽,用手揉之,這時牠的吸盤會緊緊噬著你,不怕,和牠搏鬥。
沖掉牠的黏液,就可以另滾一鍋水,放進去煮個五分鐘,取出,水嚨頭之下把那層紫紅色的皮剝掉。
買一條籮蔔,尖處切平,當成樁舂八爪魚,把牠的肌肉組織破壞。再滚一鍋水,放紅豆去煮,這都是古人的經驗,八爪魚遇到紅豆水,就會變軟。
這時將八爪魚取出,白切也好吃,片成薄片蘸醬油膏或加麻油和醋涼拌都可以,不然再拿去和豬肉紅燒,都又軟又香。
福建人特別喜歡吃白灼八爪魚,他們叫為鱆魚,吃得多是小型的。爪灼得又軟又脆,鱆魚頭又充滿膏,點酸甜辣椒醬, 特別好吃。
廣東人則愛把八爪魚曬乾了,拿來和蓮藕及排骨煲湯,煲出來的湯呈紫色,北方人不會欣賞,說顔色有點曖昧。
在韓國,把八爪魚斬成八塊就那麼上桌,蠕蠕動,生吃起來八爪魚吸在你的嘴壁和舌頭上,愛吃的人不覺恐怖。
日本的壽司鋪中,偶爾也賣八爪魚,灼熟了將一顆顆的大吸盤摘下來,給你點著山葵和醬油吃,也爽脆美味。
八魚的嘴像鸚鵡一樣,連著唇有如一顆圓球,一下子就可以把整粒挖出來,將嘴的硬爪去掉,剩下來的肉曬乾了,是下酒的好餸。
意大利沿海的居民,無八爪魚不歡,他們多數將之煮熟了切片,拌上橄欖油和香草,就那麼吃,也沒特別的炮製方法,那是他們的八爪魚種好,怎麼做也不會硬的。
February 4, 2022
羊
問任何一個老饕,肉類之中最好吃的是甚麼?答案一定是羊。
雞豬牛固然美,但說到個性強的,沒甚麼肉可以和羊比的。
很多人不喜歡羊肉的味道,說很羶。要吃羊肉也要做到一點羶味也沒有,那麼乾脆去吃雞好了。羊肉不羶,女人不騷, 都是缺點。
一生中吃過最好的羊肉,是在南斯拉夫。農人一早耕作,屠了一隻羊,放在鐵架器上,軸心的兩旁有個荷蘭式的風車,下面用稻草煨之。風吹來,一面轉一面烤。等到日落,羊全熟,抬回去斬成一件件,一點調味也不必,就那麼抓了羊塊點鹽入口。太過膩的時候,咬一口洋葱,再咬一口羊。啊!天下美味。
整隻羊最好吃是哪一個部分?當然是羊腰旁邊的肥膏了。香到極美,吃了不羨仙。
在北京涮羊肉,並沒有半肥瘦這回事,盤中擺盡是瘦肉。這時候可另叫一碟圈子,所謂圈子,就是全肥的羊膏,夾一片肉,夾一片圈子來涮火鍋,就是最佳狀態的半肥瘦了。
新疆和中東一帶的燒羊肉串,印象中肉總是很硬,但也有柔軟的,要看羊的品質好不好。那邊的人當然下香料,不習價的話吃起來有胳肋底的味道;愛上了非它不可,就像女朋友的體味,你不會介意的。
很常見的烤羊,是把肉切成圓形,一片肉一片肥,叠得像根柱子,一邊用煤氣爐噴出火來燒。我在土耳其吃的,不用煤氣,是一枝枝的木炭橫列,只是圓形的一頭,火力才均勻夠猛,燒出來的肉特別香。
海南島上有東山羊,體積很小,說能爬上樹,我去了見到的,原來樹榦已打橫,誰都可以爬。但是在非洲的小羊,為了樹上的葉子,的確會抱著樹榦爬上去。這也是親眼看到的。這種羊烤來吃,肉特嫩,但香味不足。
肉味最重的是綿羊,羶得簡直沖鼻,用來煮咖喱,特別好吃。馬來人的沙嗲也愛用羊肉,切成細片再串起來燒的。雖然很好吃,我還是愛羊腸沙嗲,腸中有肥膏,是吃了永生不忘的味道。
January 28, 2022
玉蜀黍
玉蜀黍是哪一個國家先種的?沒有資料。中國名沒加個「番」或「洋」,可能是本土生長。也許生在四川,故有「蜀」字。
香港人稱之為「粟米」。把爆黍花叫做「爆谷」,直譯自Popcorn,也蠻有趣。
通常就那麼煮來吃,滾水中加把鹽就是。時間要看鍋的大小、爐的火和粟米的數量,不能總論,靠經驗就是,煮個半小時大致上不會錯。
把粟米煮熟、剝粒,再加午餐肉丁或火腿塊、芹菜、荷蘭豆等,放點甜麵醬來炒,也是一家大小喜歡的菜式。
我家愛用它來煲湯,一般人用豬腱,我們則喜豬肺綑,那是包在豬肺外的一層薄膜,有筋有肉,特別香,又有咬口,煮久不爛。湯渣撈起粟米食之,豬肺綑可切成細片,點台灣西螺產的豉油膏來吃,最為美味。
粟米的鬚,煲湯據說有藥用,能清涼去濕,但喝湯時黏幾條在喉嚨中,不好受,多有效我也不去碰它。反而可以拿來微微一炸,加點糖,加些松子,是一味很上乘的小菜,拜佛者不妨試之。
玉蜀黍炸出來的油,是烹調中最常使用的,但我不愛它類無味,又不香,還是豬油好。
吃爆谷,最討厭五顏六色的,用的不知是甚麼科學葯物來染,非常恐怖,包焦糖的最可口,也有一些黏著夏威夷果或腰果的美國產品,更好吃。不喜歡只用鹽、爆得輕飄飄的那種,再咬嚼也沒滿足感,吃得空虛。
早餐的炸粟碎片也與我無緣,還是留給被廣告洗腦的洋人兒童去享受吧。
在墨西哥生活時,看見菜市場中總有一個檔口賣粟米餅,用個土製的機器,一塊塊烘製出來,味道香得要命。吃時包著各種蔬菜和肉類,就那麼乾吃也行。墨西哥東西便宜,買一架那種又簡單又原始的機器,就連運費也不需要多少個錢,弄一架回來開檔當小販,也是樂事之一。
我愛吃的還有最方便的罐頭粟米,要寫著Cream Corn的那種,裏面加著奶油,非常可口 ,百食不厭。開一罐就那麼幹它一餐,比即食麵佳。
January 21, 2022
番茄
名副其實的,凡是有個「番」字的東西,都是別的地方傳來。
番茄我們叫為「西紅柿」,但絕對沒那麼甜,核帶苦澀,以為皮也很軟,吃進去後才知道是硬的,不易咬碎。
西洋人沒有番茄就像做不了菜,常看電視節目,名廚用個平底鑊,拿了一根鐵餐叉做菜,下大塊牛油之後就放番茄粒煎熟,千篇一律,真想叫他們收工。
番茄樣子有時很美,傳到中國來是當為觀賞用的。我最愛看一串串的番茄了,不知比葡萄美幾倍。最好的是意大利種,當造時在City’Super也買得到,通常我是拿去裝飾我的辦公室。
談到番茄就想起薯仔,兩者都是我最討厭的食材。番茄磨成醬後甜膩膩。任何難吃的快餐都能掩飾其味,但是叫我吃番茄醬,我不如去吃白糖。
只有一個例子我是能吃得下的,那是友人鴻哥的泡菜,樣子紅紅地像韓國的金漬,但以番茄醬代替辣椒醬,椰菜代替白菜,吃進口有意外的驚奇,味道來自下了大量的蒜頭,一有蒜頭,任何東西都好吃嘛。
小時候也吃番茄的。那是沒有東西吃的年代,媽媽在院子裏摘了一個自己種的,放進闊口杯,燒了一壺滾水倒入杯中,等數分鐘,番茄半熟,倒掉水,下大量的白糖,就那麼攬碎了吃將起來。正覺得從今可以接受此物,皮又黏住喉,總之吞都吞不下去,那種恐怖的感覺,至今想到亦起雞皮疙瘩。
當然有時會吃到甜的番茄。台灣有種小番茄,葡萄般大,小販把它剖開,塞一粒加應子在裏面,在公路旁買了一包,長途車行解解悶是可以的。
新鮮的番茄很結實,皮拉得緊緊地,堅硬得要命。法國人稱之為「愛情蘋果」,相傳有催情作用。洋人總喜愛把番茄和性拉在一起,有些還說新鮮的番茄像女人的乳房。天哪,弄一個像運動健將般的胸部給你摸,硬得令人生厭,還是軟一點的手感好。
January 14, 2022
薯仔
廣東人叫為薯仔的,北方人稱之土豆,後者像是比較切題。
原產於秘魯,傳到歐洲,是洋人的主食。甚麼炸薯仔條,薯仔茸等等,好像少了它會死人一樣。
薯仔好吃嗎?沒有番薯那麼甜,也不及竽頭的香。喜歡吃薯仔的人,都是受了洋人快餐文化的影響而引起,談不上有甚麼高級的味覺享受。我從前有個助手,薯仔條吃個不停,就一直給我當笑話。
北京人的涼拌或生炒土豆絲,對北京人來說是種美味,其實他們吃的只是鄉愁,南方人對此道菜也不覺得有甚麼了不起。
薯仔薄切炸成片,更是很多人的看電視恩物,我則認為不如吃米通飯焦更好。
餓起來當然甚麼都送進口,我的背包流浪時代中,烤薯仔來吃的日子不知過了多少。購買時價錢相同,一於去買,還選重一點的。
北海道盛產的薯仔叫「男爵」,很鬆化,甜分很重,就那個扔進木炭中煨,熟了塗上厚厚的一片牛油,還是可以勉強吃進口的。
我對薯仔一點好感也沒有,當成圖章倒是很好玩。用張紙,磨了濃墨之後根據切半的薯仔大小寫字,然後鋪在薯仔上,輕輕用手指一刮,就能印上去,這時用把刀把空白處挑出來,就是一個完美的印。倪匡兄是用這個方法偽造文書,從新疆逃到香港的。
做咖喱時也用薯仔,煮得醬汁進入,是唯一嚥得下的例子。當然是先吃雞或牛腩,飽了就不會去碰它。吃咖喱薯仔也要爛熟,當我牙痛的時候。
當今的營養師研究,其實薯仔是低卡路里和零脂肪的,沒有一般人傳說澱粉質很高那麼恐怖。但是低脂肪的東西,永遠不是令人滿足的東西。
薯仔的種類很多,我看過大若菠蘿、小似櫻桃者,又紅又綠又黑又紫,在西方的菜市場中看得令人歎為觀止。
我最愛的薯仔,是當它變成伏特加,在冰格上凍得倒出來黐瓶壁。來吧,乾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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