倪匡's Blog, page 113
December 7, 2017
伴久旅館
湯西川有兩家最好的旅館「華和花」以及「伴久」。
先到前者看看,踏入大門,自動地開了,看到一條很長的走廊,走了進去,兩旁火把一支支跟著客人步伐點著。好像電影裏的機關佈景。房間不錯,宴會廳和溫泉都很大。只是有點冷清的感覺。
再去另一家「伴久」,一比之下,門面工夫雖然做得沒有「華和花」好,但是用料和裝修高級了許多。巨大的露天溫泉對著魁梧的雪山,氣派也夠,可以享受一面浸一面飄雪的環境。
吃的也特別,餐桌中間有個炭爐的Irori方式,整個宴會廳都有這種設備,把魚蝦插在炭上慢慢燒烤。酒裝進砍下的竹筒裏面,也是插在炭中燙熱來喝,和一般旅館的懷石料理完全不同。
這家很理想,就決定來這裏,但是問題又產生,我們預訂來到的農曆新年,原來是湯西川的旅遊旺季。
「二月大風大雪,有誰來?」我埋怨。
平家直孫第二十五代的老闆伴久先生解釋:「剛好碰到我們的Kamakura節日。」
原來這期間湯西川人會在雪地上搭很多間像愛斯基摩人的圓雪屋,裏面溫暖,讓人們進去喝熱甜酒作樂。
「想想辦法!」我下命令。
伴久口甜甜說,看過我在電視上做評判,佩服我尖酸的評語,一定騰出房間來,真是生意人一個,已無當年的平家武士的影子。
搞掂了房間,就去泡溫泉,看到大堂有一處放著一千三百件彩色繽紛的浴衣,是借給女客人穿的。那麼多選擇,一定有一件你喜歡。
真想不到還有這麼好玩的地方。日本國家雖然不大,但是各地風土人情不同。找起來,還是有一陣子可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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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ember 6, 2017
湯西川
日光沒有溫泉,鬼怒川露天的很小,如果要找大的,一定得再入深山。離開鬼怒川一個多鐘,車子轉入一條山路,下起雪來,以為這種地方沒人住,忽然眼前出現了一個村莊。
湯西川這個地方,我相信很多朋友聽都沒聽過。早在三十多年前,東京有一家餐廳,叫「平家」,吃的菜,叫「落人燒」。我們現在抵達的,就是落人燒料理發祥地。
落人,戰爭失敗者的意思。日本最著名的歷史小說叫《源氏物語》。兩大族人:源氏和平家打仗,後者輸了,逃入山中,有甚麼就燒甚麼來吃,野豬、鹿和熊等,當年的野蠻人才吃動物的肉,有文化的只是吃魚罷了。因怕敵人發現,所以平家後人不養雞。過了一段很長的日子,平家以為沒事,家族又生了一個兒子。日本人生子,到了兒童節立一旗竿,掛著三條布織的錦鯉飄揚,這下子可被源氏找到了,又舉兵來殲滅,所以後來湯西川人的傳統,也不掛錦鯉。
當地有很多猴子,下雪就去浸熱泉,落人學習,所以至今也不吃猴子肉以報恩。
這裏大量溫泉湧出,是高級的鹼性泉,據當地人說人體屬於酸性,有鹼性的溫泉來中和,皮膚才會漂亮,在湯西川的溫泉浸了三次,就會變成雪白美人云云。當然不能相信,不過這裏的旅館都有很大的露天溫泉,是別的地方少有。
我們的旅行團,第一天飛東京,住一晚。第二天出發,遊日光,可以在古老的「「金谷旅館」吃頓午飯,之後去採草莓。日本的草莓又大又美,而全日本最好的產地就是這個櫔木縣。二月又剛好是最成熟的時期。
在鬼怒川住一晚,雖沒有露天溫泉,但是第三天來的這個湯西川可以補前一晚的不足,這個安排,錯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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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ember 5, 2017
金谷旅館
鬼怒川中,還有另一家「金谷溫泉旅館」,較大型,我也去看過,最後還是決定我們原先來的這一家。
房間只有四十個,剛好住我們一團八十人,也是有這種人數,大師傅做起菜來更纖細。整間旅館包下,都是自己人,也是樂事。
不過它也有弱點,那就是雖有溫泉,但不露天,室內浴室面積亦不大。我們此行為了吃多一點,等下一個晚上才去享受露天風呂吧!
翌日到日光去,東照宮金碧輝煌,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文化遺產,但相信很多朋友已經去過。我去日光,主要還是看同個集團經營的最古老酒店「日光金谷旅館」。
一八七二年,傳教士兼醫生的夏本博士來到日光,遇到一位望族金谷善一郎,二人一拍即合,段始在日光這個名勝建筑日本第一間西式的酒店。
從此貴族名流不斷來此下榻,天皇一家到過多次,飛行家林伯夫婦、科學家愛因斯坦的註冊簽名都現於眼前。
房間樓底當然很高,兩張大牀。書桌對著窗。夏天的綠茵、秋天的紅葉佈滿遠山。有一天在這裏寫本小說,多好。
一百多年的旅館,保持得完善。西餐廳中賣的還是當年的食物。碗碟刀叉換了,昔時用的現在當古董陳列在走廊裏頭。
大堂柱樑上的浮雕,出自東照宮匠人的手筆,當年說服這羣日本人雕刻滲入西洋的設計,也需費一番唇舌吧。
宴會廳有個大舞池,現在也有許多夫婦在這裏舉行婚禮,像走入時光隧道,大家懷舊一番。不過這種旅館不是所有外國遊客能夠接受,來了日本,幹甚麼不住日本式的?我只能把它儲藏在記憶裏,等個人來旅行時住上一頭半月,才過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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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ember 4, 2017
鬼怒川
過去的旅行團,到的多數是大阪附近和北海道,東京周圍還沒辦過,經團友再三要求,我這次又來探路,希望在農曆年期間可以帶各位來走走。
主要阻礙是關東地區的露天溫泉稍難找,而且住的並不如大阪北海道那麼理想。我們的行程最重要的還是吃、吃、吃,所以決定來到鬼怒川,因為聽到「金谷旅館」的總料理長叫古指八朗,做過宮內廳御廚,專煮東西給天皇吃的。他現在已升為這家旅館的董事顧問,親自監督客人的每一餐飲食。
從成田機場馬不停蹄直奔鬼怒川,需三小時。已經坐了三個多鐘的飛機,一般客人會覺辛苦,我已經慣了,也不感難受。到時的旅行團可以在東京先住一晚,訂的是銀座第一流的「帝國酒店」,應該不會抱怨。
鬼怒川日語發音為Kinugawa,原名絹川。絹字也發音為Kinu。以前,這裏有一個叫絹村的村莊,姑娘們常在河邊洗絹,故稱該河為絹川,名字好聽得許多。後來人們聽到川流的轟隆,如魔鬼發怒的狂暴,就把名字改為鬼怒川。
鬼怒川的溫泉在江戶時代發現,是大臣和僧侶們才能享受的,外國人以為帶硫磺昧的才是溫泉,其實最好的還是鬼怒川的無色、無味、透明的泉水。
「你的名字真怪。」我見到這裏的料理長後說:「古指,發音成Furusashi嗎?」
「叫Kosashi。」他說:「日本沒幾個。」
看古指寫的菜單,用的菜名也古老,像青唐和紅葉馬鈴薯等。馬鈴薯已用英語發音,日本年輕人看到這三個字也不知道是甚麼。前菜中有一道是燉蛋。燉蛋沒甚麼了不起。古指做的是用整個蛋殼上桌,把蛋打勻了再裝進去燉,上面鋪了海膽和魚子醬,吃巧不吃飽,已見功力,對他做的其餘的菜已有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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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ember 3, 2017
海石榴
從東京驅車到湯河原,只要兩小時。乘新幹線到熱海五十五分鐘,再改坐的士,二十分鐘後抵達。
「海石榴」是一家最高級的日本旅館,日文發音成Tsubaki,和「措」字相同。如果你向懂得品味的日本人說你住過「海石榴」,他們一定會翹起拇指。要是你向一般日本人提起,他們聽都沒聽過。
整間旅館住滿了,也只能容納八十四個人。日本客四五個人住一間房。香港人去,不習慣這種風俗,非兩人一房不可,住的人數更少,所以不能組團。
日本經濟泡沬破裂前,天天爆滿,一個人最少付十幾二十萬円,合港幣約一萬幾千塊一晚,現在便宜了許多,但假日也難訂得到。
一般的日本旅館喜歡掛山水,「海石榴」只有書法。畫用窗口代替,看出去每一個窗都是一幅美景。
花園中,到了夏天的晚上,一點點的螢光蟲在閃亮。秋天滿山紅葉、冬日看雪、春季櫻花盛開,一年之中,任何時間去「海石榴」,都怡神。
晚秋遙望山伏峠,初冬看山茶花上的薄雪化妝,早春的花吹雪,暑熱蘆之湖的靜寂。吃的東西隨季節變化,享盡旅館大師傅所宣傳的「山海三千昧」。
旅館還標榜「賓主歷然」、「秋水共長天一色」、「花開萬人集」、「山光澄我心」,「一華開五葉」、「殘心」、「風來致福」、「萬戶盡逢春」等等雅興,代表每一處的佈置和裝修。
不注重的反而是大風呂,並非露天,入住的客人多在房內私人浴室浸泡後,穿著涼衣喝極冷凍的啤酒,坐在房外陽台,看水池中的錦鯉游前,伸手摸摸牠們的頭,也不怕人。地址:神奈川縣足柄下郡湯河原町宮上776 電話:0465-63-333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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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ember 2, 2017
慶樂
來東京,必住帝國酒店,為了舊時工作方便,電影公司都在附近。銀座購物,也是五分鍾的步行,但還有一個重要的環節,那就是到酒店前面一家叫「慶樂」的中華料理舖吃他們的牛腩飯。
從我做學生時吃起,這碟牛腩飯三十多年來,味道保持著它的水準,真不是件易事。
今天放下行李後又去吃,遇到了店主區傅順,談起他爸爸區亮鄉。區老先生戴粗框眼鏡,蓄小髭,店裏壁上掛著他的黑白照片。當年,他坐在店中抽煙,記憶猶新。
「你父親到底是哪裏人?」一直想知道,現在可抓著這機會問問。
「順德人。」區傅順先生說:「十八歲跟父老們來日本,西曆一九二一年出生。」
「這碟牛腩飯是怎麼的做法?」我問。
區先生一點也不保留:「先把牛腩切塊,煮兩個小時,放些五香粉調味,煮好一大鍋放在一邊,客人下單,師傅再將它下鍋加上一層薄薄的芡,另外配上菠菜,就能上桌。」「別的地方的牛腩總有怪味,為甚麼你們的那麼好吃?」
「主要是用日本牛肉,價錢再貴也不用美國的。」
「為甚麼能保持同樣味道?」
「父視在世時自己做,後來我做,我的兒子,是現在的大廚。」區先生說。
見店中椅子,還是從前留下的酸枝,靠背處刻著「慶樂」二字。區先生說也應該換了,我建議他把靠背的木板留下,鑲入新椅。
「我也想,但是工匠們嫌煩,還是重新刻過吧。」區先生苦笑。
今後去「慶樂」吃,椅子換新,但食物不改,絕不折衷。區先生答應。
地址:東京千代田有樂町 電話:3580-194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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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ecember 1, 2017
佐加和
日本料理的最高境界,是天婦羅。
炸蝦嘛,誰不會?中國人炸得比他們拿手。
這是沒有吃到好的。我最先也那麼認為,後來嚐遍日本菜,結論還是天婦羅最為深奧。
綜合了材料的新鮮、油的品質和溫度,做出來的東西皮薄又不膩。日本師傅說「炸」這個觀念要改正。天婦羅是將生的食物變成熟的一個「過程」。
太多人問我日本的天婦羅店,哪一家最好?我都回答說:你去「天一」吧!其實「天一」只是比一般的水準高了一點點。真正好吃的,叫「佐加和Sagawa」。這家店已將天婦羅化成藝術,是全日本最高級的食府之一,全店只坐八個客人。
至今為止,我不推薦給各位是有原因的。要是我介紹的人臨時有事不去了,連我也被列入黑名單,以後再也去不了。
「佐加和」躲在一條小巷子裏面,門面破落,是座三十年代的建築物。去過之後,才知道是一種人生經驗。
所用的游水蝦和魚,都要從東京灣來的,甜品的蜜瓜甜到漏蜜,不符合這兩個條件就不開門。東京灣的魚已漸少,用的Kisu或Hase一天只能爭到五十尾左右。東京一千多萬人口之中,每天也只有這八個人可以品嚐得到。新鮮的游水蝦,更是不停供應,吃到飽為止。那麼珍貴的材料準備好了,客人不來,損失不菲。
今夜再去,難得地看到還有一兩個空位,問老闆佐川和男,才知道經濟不景,一客兩萬円的高級料理,也難做了。現在得到佐川先生的同意,向各位公開。之前千萬要訂位,說有我介紹,不過千萬別爽約,否則我變成了罪人。
地址:東京都中央區新富一·五·八
電話:3551-3996 手提:090-2251-55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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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vember 30, 2017
JENA
全東京,也是全日本最旺最高級的一條街,叫銀座。
在銀座四丁目,有家「近籐書店」,很小,三層高。日本書店的規模已經愈來愈大,這一家書店雖然開在銀座,賣的是普通書,不值一提。
但是,開在這家人樓上的,叫JENA是一家開了近百年的英文書店,是所有住在東京的外國人的精神糧食倉庫。它賣著各種你需要的英文書,也幫你訂購,永遠不會讓你感到失望。
除了外國人,書店中也有許多本地客,他們熱愛英文,常在書店中徘徊:看書看得不見陽光,全身發白的老頭;也有高瘦的時裝模特兒。
四十年前我常到JENA,後來離開東京,每次翻開在這家書店買的書,都喚回自己的青春。時常在夢中,我在JENA流連,從書架縫中望去,見到的長髮少女。
當年有關電影的書出版的不多,但是每一本都很有份量,像Karel Reisz所著的《The Technique of Film Editing》,是一本研究電影剪輯最重要的工具書。通常作者只懂理論,此君後來在英國新浪潮中當名導演的監製,自己也導了我最喜歡的電影之一《Saturday Night and Sunday Morning》。
書店之中,有時你會遇到Donald Richie,他是研究日本電影的權威,所著英文書,是每個喜愛日本電影的外國人必讀的。此君有斷袖之癖,書店中的年輕人一不小心就被勾引,但他太太是位美人,也時常被年輕人勾引。
三島由紀夫也來,他買的是聖巴斯汀被箭射死的裸畫。
最近一次去東京,發現JENA已經關門,有獨特個性的書店再也經營不下去了。銀座的霓虹燈似乎又減少了一盞,寂寞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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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vember 29, 2017
年輕人和東京
好友的兒女,未足二十歲,兄妹想結伴到東京去玩,不跟家長。
做媽媽的擔心,要我為他們設計一個行程,甚麼地方應該去或不應該去?新宿是不是一個充滿罪惡的地方?自己乘車迷路怎麼辦?的士司機會不會講英語?等等等等,問個不完。
第一,別以為在東京有言語障礙,年輕人不會遇到障礙的,這是他們的天性。指手劃腳,便行得通。第一個不明白,問第二個。所發生的困難,今後皆變成講個數十年的笑話。
第二,別把東京想成那麼大。當它是一粒橙,而形成這一粒橙的是繞圓圈圈的山手線。搭電車遊覽各個車站的特色,已是兩個星期都走不完的行程,把這個橙切成兩半的是中央線,直通南北。
山手、中央二線為JR,Japan Railway經營,向酒店買一張IO Card,面額有三千和五千日圓,便可通行無阻。另外在地下鐵和其他電車通行的Pass Net,也是好用的儲值票。
第三,選擇居住的地方:我個人認為年輕人最好住惠比壽Ebisu。
惠比壽離開涉谷不遠,附近又有最時尚的青年區代官山Daikanyama,吃的方面更不必愁,惠比壽的拉麵店林立,是全東京最好吃的。
第四,購物之餘,與其到迪士尼樂園,不如做點和文化有關的事。迪士尼大把時間去,要去的話去美國原來的那個,仿製品有甚麼好玩?
甚麼叫文化?山手線上的上野就是個有文化的地方,擁有最好的博物館和公園。再下去可到相等於劍橋牛津的大學走走,東京大學、慶應大學和青山女子學院等等,感染人家唸書的優秀環境,或者自己有一天也能在那兒上課。
第五,永遠別擔心年輕人的安危,新宿並不可怕。倪匡兄說道:「壞的子女教不好,好的子女教不壞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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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ovember 28, 2017
的士內
上一趟去東京,為趕時間,乘的士直奔帝國酒店。司機大佬高興說:「今天大有斬獲,載到你這麼一個好客人,一天的收入有了著落。真是幸運。」
「你們一天到底要做多少錢才算夠本?」我問。
「四萬日圓。」他說。
「噢,不少呀。」我說:「那麼你們平均一個月可以賺到多少錢?」
「好的四十萬,差的二十萬,全靠運氣。」他回答:「有些司機一天到晚也等不到一個客。」
「就算是二十萬,也有一萬五千二百港幣,在香港算是不錯的了。」我說。
「哪裏,」他摸頭:「我們的生活費多貴你知道嗎?每一個月的電費、水費、煤氣費就繳了不少。倒垃圾也要付錢,還分一三五丟可以燃燒的,二四六丟不可以燃燒的,大件的另外算過,真要人老命。」
「說得也是,」我說:「不過你們沒有通脹,十多年來還是一個價錢。」
「的士費十多年來也沒加過呀!」他又歎氣了:「不知道甚麼時候才可以自己供到一輛。」
「私人經營的叫個人的士,要怎麼樣才能申請到個人的士?」
的士大佬解釋:「先要在一家大機構做司機,一做十年,沒有犯交通規則,才有資格申請,但是多少人有那麼好彩呢?交通規則大家都想遵守,但是對方的車輛迎頭而來,不去避嗎?一避又出了毛病,我想我這一生也沒甚麼機會買一架個人的士的了。」
「希望還是要有。」我說。
「唔。」他點頭:「我會去買馬票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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