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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u Cheng'e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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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pril 12 - May 3, 2024
人家當鋪兵、送文書、遞報單,不管那裡都尋了飯吃。」師徒們天昏各歸洞府。
東海龍王敖廣即忙起身,與龍子、龍孫、蝦兵、蟹將出宮迎道:「上仙請進,請進。」直至宮裡相見,上坐獻茶畢,問道:「上仙幾時得道?授何仙術?」悟空道:「我自生身之後,出家修行,得一個無生無滅之體。近因教演兒孫,守護山洞,奈何沒件兵器。久聞賢鄰享樂瑤宮貝闕,必有多餘神器,特來告求一件。」龍王見說,不好推辭,即著鱖都司取出一把大桿刀奉上。悟空道:「老孫不會使刀,乞另賜一件。」龍王又著鮊太尉領鱔力士,擡出一桿九股叉來。悟空跳下來,接在手中,使了一路,放下道:「輕,輕,輕,又不趁手。再乞另賜一件。」龍王笑道:「上仙,你不看看,這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哩。」悟空道:「不趁手,不趁手。」龍王心中恐懼,又著鯁提督、鯉總兵擡出一柄畫桿方天戟。那戟有七千二百斤重。悟空見了,跑近前,接在手中,丟幾個架子,撒兩個解數,插在中間道:「也還輕,輕,輕。」老龍王一發害怕道:「上仙,我宮中只有這根戟重,再沒甚麼兵器了。」悟空笑道:「古人云:『愁海龍王沒寶』哩!你再去尋尋看,若有可意的,一一奉價。」龍王道:「委的再無。」
丘弘濟真人啟奏道:「萬歲,通明殿外有東海龍王敖廣進表,聽天尊宣詔。」玉皇傳旨:「著宣來。」敖廣宣至靈霄殿下,禮拜畢,傍有引奏仙童接上表文。玉皇從頭看過。表曰:
在蟠桃園右首,起一座齊天大聖府,府內設個二司:一名安靜司,一名寧神司。司俱有仙吏,左右扶持。又差五斗星君送悟空去到任,外賜御酒二瓶,金花十朵,著他安心定志,再勿胡為。
大聖道:「勝負乃兵家之常。古人云:『殺人一萬,自損三千。』況捉了去的頭目乃是虎豹狼蟲、獾獐狐狢之類,我同類者未傷一個,何須煩惱?他雖被我使個分身法殺退,他還要安營在我山腳下。我等且緊緊防守,飽食一頓,安心睡覺,養養精神。天明看我使個大神通,拿這些天將,與眾報仇。」四將與眾猴將椰酒吃了幾碗,安心睡覺不題。
他即將身鑽在巽宮位下。巽乃風也,有風則無火。只是風攪得煙來,把一雙眼火煼紅了,弄做個老害病眼,故喚作「火眼金睛」。
混元體正合先天, 萬劫千番只自然。 渺渺無為渾太乙, 如如不動號初玄。
我是靈霄殿下侍鑾輿的捲簾大將。只因在蟠桃會上失手打碎了玻璃盞,玉帝把我打了八百,貶下界來,變得這般模樣。又叫七日一次,將飛劍來穿我胸脅百餘下方回。故此這般苦惱。沒奈何,饑寒難忍,三二日間,出波濤尋一個行人食用。不期今日無知,衝撞了大慈菩薩。」菩薩道:「你在天有罪,既貶下來,今又這等傷生,正所謂罪上加罪。我今領了佛旨,上東土尋取經人。你何不入我門來,皈依善果,跟那取經人做個徒弟,上西天拜佛求經?我叫飛劍不來穿你。那時節功成免罪,復你本職,心下如何?」那怪道:「我願皈正果。」又向前道:「菩薩,我在此間吃人無數,向來有幾次取經人來,都被我吃了。凡吃的人頭,拋落流沙,竟沉水底。這個水,鵝毛也不能浮。惟有九個取經人的骷髏浮在水面,再不能沉。我以為異物,將索兒穿在一處,閑時拿來頑耍。這去,但恐取經人不得到此,卻不是反誤了我的前程也?」菩薩曰:「豈有不到之理?你可將骷髏兒掛在頭項下,等候取經人,自有用處。」怪物道:「既然如此,願領教誨。」菩薩方與他摩頂受戒,指沙為姓,就姓了沙;起個法名,叫做個沙悟淨。當時入了沙門,送菩薩過了河,他洗心滌慮,再不傷生,專等取經人。
叫做福陵山。山中有一洞,叫做雲棧洞。洞裡原有個卵二姐,他見我有些武藝,招我做了家長,又喚做倒蹅門。不上一年,他死了,將一洞的家當,盡歸我受用。在此日久年深,沒有贍身的勾當,只是依本等吃人度日。萬望菩薩恕罪。」菩薩道:「古人云,『若要有前程,莫做沒前程。』你既上界違法,今又不改兇心,傷生造孽,卻不是二罪俱罰?」那怪道:「前程,前程,若依你,教我喝風?常言道:『依著官法打殺,依著佛法餓殺。』去也,去也,還不如捉個行人,肥膩膩的吃他家娘,管甚麼二罪三罪,千罪萬罪!」菩薩道:「『人有善願,天必從之。』汝若肯歸依正果,自有養身之處。世有五穀,可以濟饑,為何吃人度日?」
三藏道:「既是他吃了,我如何前進?可憐啊,這千山萬水,怎生走得?」說著話,淚如雨落。行者見他哭將起來,他那裡忍得住暴燥,發聲喊道:「師父莫要這等膿包形麼,你坐著,坐著,等老孫去尋著那廝,教他還我馬匹便了。」三藏卻才扯住道:「徒弟啊,你那裡去尋他?只怕他暗地裡攛將出來,卻不又連我都害了?那時節人馬兩亡,怎生是好?」行者聞得這話,越加嗔怒,就叫喊如雷道:「你忒不濟,不濟!又要馬騎,又不放我去,似這般看著行李,坐到老罷。」
老孫自小兒做好漢,不曉得拜人,就是見了玉皇大帝、太上老君,我也只是唱個喏便罷了。」三藏道:「不當人子,莫說這空頭話。快起來,莫誤了走路。」那師父才起來收拾,投西而去。
你差了。既是歹人放火,只該借水救他,如何要辟火罩?」行者道:「你那裡曉得就裡。借水救之,卻燒不起來,倒相應了他;只是借此罩,護住了唐僧無傷,其餘管他,盡他燒去。快些,快些,此時恐已無及,莫誤了我下邊幹事。」那天王笑道:「這猴子還是這等起不善之心,只顧了自家,就不管別人。」行者道:「快著,快著,莫要調嘴,害了大事。」那天王不敢不借,遂將罩兒遞與行者。
自小兒學做妖怪,稱名悟空。憑本事,做了一個齊天大聖。只因不受天錄,大反天宮,惹了一場災愆。如今脫難消災,轉拜沙門,前求正果。保我這唐朝駕下的師父,上西天拜佛走遭,怕甚麼山高路險,水闊波狂?我老孫也捉得怪,降得魔,伏虎擒龍,踢天弄井,都曉得些兒。倘若府上有甚麼丟磚打瓦、鍋叫門開,老孫便能安鎮。」
遣泰山輕如芥子,攜凡夫難脫紅塵。』像這潑魔毒怪,使攝法,弄風頭,卻是扯扯拉拉,就地而行,不能帶得空中而去。像那樣法兒,老孫也會使會弄。還有那隱身法、縮地法,老孫件件皆知。但只是師父要窮歷異邦,不能夠超脫苦海,所以寸步難行也。我和你只做得個擁護,保得他身在命在,替不得這些苦惱,也取不得經來;就是有能先去見了佛,那佛也不肯把經善與你我。正叫做『若將容易得,便作等閑看』。」那獃子聞言,喏喏聽受。遂吃了些無菜的素食,師徒們歇在流沙河東崖次之下。
若肯放開懷抱,長髮留頭,與舍下做個家長,穿綾著錦,勝強如那瓦缽緇衣,芒鞋雲笠。」三藏坐在上面,好便似雷驚的孩子,雨淋的蝦蟆:只是呆呆掙掙,翻白眼兒打仰。
雖然不曾打,卻也綁得身上疼哩。」沙僧道:「師父,還有陪綁的在這裡哩。」行者道:「都不要嚷,再停會兒走路。」八戒道:「哥哥又弄虛頭了。這裡麻繩噴水,緊緊的綁著,還比關在殿上,被你使解鎖法搠開門走哩。」行者道:「不是誇口說,那怕他三股的麻繩噴上了水,就是碗粗的棕纜,也只好當秋風。」
大聖按落雲頭,鼓掌大笑道:「造化,造化。自從歸順唐僧,做了和尚,他每每勸我話道:『千日行善,善猶不足;一日行惡,惡自有餘。』真有此話。我跟著他,打殺幾個妖精,他就怪我行兇。今日來家,卻結果了這許多獵戶。」叫:「小的們,出來!」那群猴狂風過去,聽得大聖呼喚,一個個跳將出來。大聖道:「你們去南山下,把那打死的獵戶衣服剝得來家,洗淨血跡,穿了遮寒;把死人的屍首都推在那萬丈深潭內;把死倒的馬拖將來,剝了皮,做靴穿,將肉醃著,慢慢的食用;把那些弓箭槍刀,與你們操演武藝;將那雜色旗號,收來我用。」群猴一個個領諾。 那大聖把旗拆洗,總鬥做一面雜彩花旗,上寫著「重修花果山,復整水簾洞,齊天大聖」十四字。豎起杆子,將旗掛於洞外。逐日招魔聚獸,積草屯糧,不題「和尚」二字。他的人情又大,手段又高,便去四海龍王借些甘霖仙水,把山洗青了。前栽榆柳,後種松柟,桃李棗梅,無所不備。逍遙自在,樂業安居不題。
是是是,有一個唐僧在我家,我也不曾怠慢他,安排些人肉包兒與他吃哩。你們也進去吃一個兒,何如?」 這獃子認真就要進去。沙僧一把扯住道:「哥啊,他哄你哩,你幾時又吃人肉哩?」獃子卻才省悟,掣釘鈀,望妖怪劈臉就築;那怪物側身躲過,使鋼刀急架相迎。兩個都顯神通,縱雲頭,跳在空中廝殺。沙僧撇了行李、白馬,舉寶杖,急急幫攻。此時兩個狠和尚,一個潑妖魔,在雲端裡,這一場好殺。正是那:
待我還去保唐僧,取經回東土,功成之後,仍回來與你們共樂天真。」眾猴各各領命。
兄弟,你且在此慢行,等我下海去淨淨身子。」八戒道:「忙忙的走路,且淨甚麼身子?」行者道:「你那裡知道。我自從回來,這幾日弄得身上有些妖精氣了。師父是個愛乾淨的,恐怕嫌我。」八戒於此始識得行者是片真心,更無他意。
你雖變了頭臉,還不曾變得屁股,那屁股上兩塊紅不是?我因此認得是你。」行者隨往後面,演到廚中,鍋底上摸了一把,將兩臀擦黑,行至前邊。八戒看見,又笑道:「那個猴子去那裡混了這一會,弄做個黑屁股來了。」
志心功果即西天。」
把長老諕得慌忙指著行者道:「你這弼馬溫,專撞空頭禍,帶累我哩。」行者近前一齊攔住道:「休嚷,莫走了風!我不叫做立帝貨,還有真名哩。」太子怒道:「你上來。我問你個真名字,好送法司定罪!」行者道:「我是那長老的大徒弟,名喚悟空孫行者。因與我師父上西天取經,昨宵到此覓宿。我師父夜讀經卷,至三更時分,得一夢。夢見你父王道,他被那全真欺害,推在御花園八角琉璃井內,全真變作他的模樣。滿朝官不能知。你年幼亦無分曉,禁你入宮,關了花園,大端怕漏了消息。你父王今夜特來請我降魔。我恐不是妖邪,自空中看了,果然是個妖精。正要動手拿他,不期你出城打獵。你箭中的玉兔,就是老孫。老孫把你引到寺裡,見師父,訴此衷腸,句句是實。你既然認得白玉珪,怎麼不念鞠養恩情,替親報仇?」
哭有幾樣:若乾著口喊,謂之嚎;扭搜出些眼淚兒來,謂之啕;又要哭得有眼淚,又要哭得有心腸,才算著嚎啕痛哭哩。」八戒道:「我且哭個樣子你看看。」他不知那裡扯個紙條,撚作一個紙撚兒,往鼻孔裡通了兩通,打了幾個涕噴,你看他眼淚汪汪,黏涎答答的,哭將起來。口裡不住的絮絮叨叨,數黃道黑,真個像死了人的一般。哭到那傷情之處,唐長老也淚滴心酸。行者笑道:「正是那樣哀痛,再不許住聲。你這獃子哄得我去了,你就不哭。我還聽哩,若是這等哭便罷,若略住住聲兒,定打二十個孤拐。」八戒笑道:「你去,你去。我這一哭動頭,有兩日哭哩。」沙僧見他數落,便去尋幾枝香來燒獻。行者笑道:「好好好,一家兒都有些敬意,老孫才好用功。」
「弟子不敢在菩薩面前施展。若駕觔斗雲啊,掀露身體,恐菩薩怪我不敬。」菩薩聞言,即著善財龍女去蓮花池裡劈一瓣蓮花,放在石巖下邊水上。教行者:「你上那蓮花瓣兒,我渡你過海。」行者見了道:「菩薩,這花瓣兒又輕又薄,如何載得我起?這一屣翻跌下水去,卻不濕了虎皮裙?走了硝,天冷怎穿?」菩薩喝道:「你且上去看。」行者不敢推辭,捨命往上跳。果然先見輕小,到上面比海船還大三分。行者歡喜道:「菩薩,載得我了。」菩薩道:「既載得,如何不過去?」行者道:「又沒了篙、槳、篷、桅,怎生得過?」菩薩道:「不用。」只把他一口氣吹開吸攏,又著實一口氣吹過南洋苦海,得登彼岸。行者卻腳屣實地,笑道:「這菩薩賣弄神通,把老孫這等呼來喝去,全不費力也。」
師父何在?」八戒道:「師父姓陳,名到底了。如今沒處找尋,且上岸再作區處。」原來八戒本是天蓬元帥臨凡,他當年掌管天河八萬水兵大眾;沙和尚是流沙河內出身;白馬本是西海龍孫:故此能知水性。大聖在空中指引,須臾,回轉東崖,晒刷了馬匹,紾掠了衣裳。大聖雲頭按落,一同到於陳家莊上。早有人報與二老道:「四個取經的老爺,如今只剩了三個來也。」兄弟即忙接出門外,果見衣裳還濕,道:「老爺們,我等那般苦留,卻不肯住,只要這樣方休。怎麼不見三藏老爺?」八戒道:「不叫做三藏了,改名叫做陳到底也。」二老垂淚道:「可憐!可憐!我說等雪融備船相送,堅執不從,致令喪了性命。」行者道:「老兒,莫替古人耽憂。我師父管他不死長命。老孫知道,決然是那靈感大王弄法算計去了。你且放心,與我們漿漿衣服,晒晒關文,取草料喂著白馬。等我弟兄尋著那廝,救出師父,索性剪草除根,替你一莊人除了後患,庶幾永遠得安生也。」陳老聞言,滿心歡喜,即命安排齋供。
不必細講,且教水伯跟我去。待我叫開他門,不要等他出來,就將水往門裡一倒,那怪物一窩子可都渰死。我卻去撈師父的屍首,再救活不遲。」
行者道:「他那寶貝如何可得?只除是偷去來。」鄧、張二公笑道:「若要行偷禮,除大聖再無能者。想當年大鬧天宮時,偷御酒,偷蟠桃,偷龍肝、鳳髓及老君之丹,那是何等手段!今日正該拿此處用也。」行者道:「好說,好說。既如此,你們且坐,等老孫打聽去來。」
不然,把這匹馬送與他罷。」行者聞言,笑道:「師父不濟,天下也有和尚,似你這樣皮鬆的卻少。唐太宗差你往西天見佛,誰教你把這龍馬送人?」三藏道:「徒弟呀,似這等吊起來,打著要,怎生是好?」行者道:「你怎麼與他說來?」三藏道:「他打的我急了,沒奈何,把你供出來也。」行者道:「師父,你好沒搭撒。你供我怎的?」三藏道:「我說你身邊有些盤纏,且教他莫打我,是一時救難的話兒。」行者道:「好好好,承你擡舉,正是這樣供。若肯一個月供得七八十遭,老孫越有買賣。」
三藏道:「真打死了?」就惱起來,口裡不住的絮絮叨叨,猢猻長,猴子短。兜轉馬,與沙僧、八戒至死人前,見那血淋淋的倒臥山坡之下。
你到森羅殿下興詞,倒樹尋根,他姓孫,我姓陳,各居異姓。冤有頭,債有主,切莫告我取經僧人。
既拜為上邦,想是你這國王有道,文武賢良。」眾僧道:「爺爺,文也不賢,武也不良,國君也不是有道。我這金光寺,自來寶塔上祥雲籠罩,瑞靄高升:夜放霞光?萬里有人曾見;晝噴彩氣,四國無不同瞻。故此以為天府神京,四夷朝貢。只是三年之前,孟秋朔日,夜半子時,下了一場血雨。天明時,家家害怕,戶戶生悲。眾公卿奏上國王,不知天公甚事見責。當時延請道士打醮,和尚看經,答天謝地。誰曉得我這寺裡黃金寶塔污了,這兩年外國不來朝貢。我王欲要征伐,眾臣諫道:我寺裡僧人偷了塔上寶貝,所以無祥雲瑞靄,外國不朝。昏君更不察理。那些贓官將我僧眾拿了去,千般拷打,萬樣追求。當時我這裡有三輩和尚:前兩輩已被拷打不過,死了;如今又捉我輩,問罪枷鎖。老爺在上,我等怎敢欺心,盜取塔中之寶!萬望爺爺憐念,方以類聚,物以群分,捨大慈大悲,廣施法力,拯救我等性命。」

